如果,从批《武训传》,批胡风,到反右派,到十年“文革”打倒走资派,历次轰轰烈烈、大张旗鼓的政治运动考察,在共和国的每一个细胞体,我们叫做“单位”的搞政治运动的做法,无不可以看到隐隐绰绰的廷杖影子在。昨天大家还好好的上班工作,开会学习,今日忽然成为痛批狠揭、罪不可赎的对象。这和明代那些臣宰御史、学士翰林,刚才还在殿上慷慨陈词、侃侃而谈,忽然间,不知陛下吃错了哪味药,还是神经发作,癫痫病犯,一言不合,龙颜大怒,便喝令推出去,在午朝门外接受廷杖。
二十世纪的政治运动,十四世纪的午门廷杖,如果说有所不同,无非古之为皇帝,为锦衣卫,今之为单位领导,为积极分子罢了。角色虽换,目的不变,那就是要把一个人的自由意志、人格尊严,践踏到一丝不剩,羞辱到你觉得自己连块破抹布也不是,就这一点而言,古今并无差异。我还记得在“文革”狂飚年代里,工人体育场批斗彭罗陆杨,那也是极尽羞辱之能事的场面。幸好,人类已经进入二十世纪,要是退回到五百年前,肯定会将他们的衣服剥掉,供红卫兵打板子的。
大概,人类在进步的同时,文明之中的黑暗和愚昧,绝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消除。即使无边革命的人,那血管中的封建基因发作起来,也是蛮可怕的。作为政府行为的廷杖,也许再难一睹,但作为亚政府行为的精神廷杖,至少我们这一代人,经受过政治运动“锻炼”和十年“文革”“洗礼”者,是会有深刻体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