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那一年发生的另一起大事是金三元旧宅的修复和回归。飞云父亲金俦先生年轻时的一个酒肉朋友,先是到了香港,后来又辗转去了南洋,几十年后成了房地产大王。那个阔人在九十多岁的高龄里突发奇想,要云游故里,看看当年和旧友猜拳吃酒的地方。于是那座古旧老宅便被修复成当年的旧景,当年的旧景里自然包括阿九这件道具。只是,这回和阿九一起搬回大宅的是金家所有的后裔。
搬家那天小城刮起了罕见的西风。梧桐树叶子卷成一个个黄绿色的圆球,滚了一街一院。阿九穿着一件蟹青色的缎子夹袄坐在井沿上,扭着身子看井里的落叶被水泡成一只只肥大厚重的手掌。树还是那几棵树,叶子却不知换过了多少季。阿九看落叶的神情竟像是个怀春的少妇,似乎要从那片多年不用的井水里打捞逝去的岁月。没有人知道那件蟹青夹袄的前襟上绣的是文竹。
蕙宁和萱宁就是在那样一个多事之秋里从大学毕业的。两人都教书,一个教大专,一个教中学。教书的生涯无风无浪平静至极,蕙宁很快就重新适应了小城的拥挤、狭小和喧嚷,甚至小城的饮食起居习惯。生活似乎在绕了一个大大的圈子之后,毫无痕迹地转回了原地。只有蕙宁知道,这个缓慢的旋转轨迹仿佛是一个离心的过程,转回来的只是身子,心却已经甩出去了。在外边的世界待过四年之后的蕙宁变得很是沉静。全家人对蕙宁的分配结果都存了一个大大的疑问,隐隐感觉到蕙宁的沉默里有一个分量很重的故事,可是没有人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