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信仰这种看法固然失之肤浅和谬误,阿列克谢·亚历山德洛维奇也模模糊糊感觉到了,而且他也知道,如果他完全不想他的饶恕是由神力所驱使,而只是按照自己的感情行事,那么比现在他时时刻刻想着基督在自己心中,想着在公文上签字也是执行基督的意志的时候,他会感到更幸福。但是阿列克谢·亚历山德洛维奇绝对需要这样想,需要在他的屈辱中有一个崇高的立足点,哪怕是假想的也不要紧;另一方面,他被大家蔑视,他也可以蔑视别人,因此他就把这虚假的救星,当作真正的救星一样了。
二十三
利季娅·伊凡诺夫娜伯爵夫人,在她还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多情的少女的时候,嫁给了一个富裕的、地位很高的人,一个和善的、耽于酒色的浪荡子。结婚后两个月,她丈夫就抛弃了她,对于她的热烈的爱情,他只用嘲笑甚至敌意来回答,那种敌意,凡是了解伯爵的善良心肠,而看不出多情的利季娅身上有什么缺点的人都无法解释。从那时起,虽然他们没有离婚,却分居了。每当丈夫遇见妻子的时候,他总是用那种无从解释的恶毒奚落她。
利季娅·伊凡诺夫娜伯爵夫人早已不爱丈夫了,但是从那时起她就不断地爱上什么人,同时爱上了好几个人,有男的,也有女的,凡是在某方面特别出名的人,她差不多全都爱上了。她爱上了所有新列入皇族的亲王和亲王妃;她爱上大主教、主教、牧师;她爱上新闻记者、三个斯拉夫主义者,爱上科米萨罗夫[16],爱过一个大臣、一个医生、一个英国传教士,现在又爱上了卡列宁。这种见异思迁的爱情并没有妨害她和宫廷与社交界保持着最广泛而又复杂的关系。自从卡列宁遭到不幸,她把他放在她的特殊保护之下以后,自从她关心他的幸福,为卡列宁家效犬马之劳以后,她感觉到她所有的其他的爱都不是真实的,现在她只爱卡列宁一个人。她现在对他所抱着的感情在她看来比她以前的任何感情都强烈。细究她的感情,拿它和她以前的感情相比较,她清楚地看出,要不是科米萨罗夫救了沙皇一命,她是不会爱上他的;如果没有斯拉夫问题,她也不会爱里斯季奇·库吉茨基[17]。但是她爱卡列宁却是爱他这个人,爱他那崇高的、高深莫测的灵魂,爱他带着拖长声调、尖细而悦耳的声音,他的疲惫的目光,他的性格,他那青筋嶙嶙、柔软白皙的双手。她不仅乐于见到他,而且还在他脸上寻找她给予他的印象的印记。她希望不只她的话,而且她整个人,都使他喜欢。为了他,她现在比以前更注意修饰了。她发现自己常常这样幻想:假使她没有结过婚,而他也是自由之身,那会怎样呢?每当他走进房间,她总是兴奋得满脸红通通的,而当他对她说了句什么动听的话,她简直掩饰不住喜悦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