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舅拿起书桌上的红铜水烟袋,往烟斗里装了一撮烟丝,又点燃纸捻,然后递给我家公说:“爷,你老抽一袋。”
我家公乐呵呵接过铜烟袋,吹燃纸捻点燃烟,抽得烟袋里的水咕噜咕噜响。
我舅问:“爷,你还研究《易经》?莫不是你也信占筮之术?”
我家公吐出一泡香喷喷的烟雾,说:“嗳,你且不能片面地把《易经》说成是占筮之书。《易经》乃经典著作,其价值大着哩。我们的孔夫子孔圣人就堪称‘易学之父’。他喜读《易经》,以至于‘韦编三绝’,就是穿竹简的牛皮绳也断了许多回。他还作了《易传》,并把《易经》纳入了他所整理的‘六经’——诗、书、礼、易、春秋之中,使之成为包括哲学、社会科学和儒学在内的经典巨作。他说:‘假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可见,学《易经》的重要。学了《易经》,我们就能掌握许多知识,懂得许多道理,以至心里不空乏,也少犯甚而不犯错误。”
我舅笑眯眯地直点头,鸡啄米似的。他这是违心地迎奉。他有其自己的目的。
在我舅的心中,对父亲的印象是复杂的。父亲行武出身,杀人无数,却不乏儒雅之风度,且文气十足。父亲注重口碑,豪爽作风八方闻名,却老奸巨滑,甚至心狠手辣。父亲堪称人精,集英雄、君子、儒商和奸商、恶魔于一身。对这么一个多面性的父亲,他常常感到很是茫然,谈不上有多恨,也谈不上有多爱。因了这么一个父亲,他有时感到骄傲,而有时又感到耻辱。这是一对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