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我晓得吗?……我到敬益增买点东西,你就在这里等着我!”
商业场自经几次大火,重修又重修,已经是一条不列等级的过道,早说不上什么场所。只是窄窄的街畔,两排浓荫的榆树和洋槐,枝柯交错,俨然成了一道绿洞,六月炎天,一走进去,顿然感受一种清凉。老年人每能因之而回忆到民国十三年以前,未修马路时,许多街道一到暑期,便搭盖过街凉棚,以遮骄阳,以避酷热的景象。不是老年人,也有因之而发生感慨,在亚热带的城市中,何以不容许铺户们在酷烈如火的大日头下,弄点什么遮蔽的东西来抵挡一下骄阳?而何以执口市容,一定要把大多数玩不起冷气设备的居民,摆在像烤炉似的简陋房子里,消耗他们多半精力来抵抗自然的酷热?纵不然,人行道上的树子也应该加以提倡,也应该让它长高大点,也应该设法使那既难看又危险性太大的裸体电线藏在地下,而不要只是磨折那些可能遮阴而又美化市容的树木啊!
敬益增是北平人开的商店,是一家百货店,门楣上一块江朝宗写的招牌,早被聪明的主人把写招牌的人名涂了,也和郑孝胥题写的某一中学校的门额一样。其实,在顾客看来,倒不在意下。当其极盛时代,就是说继马裕隆而兴起时,满架子的好货色,每一件都合用,每一件都比别家的好,又每一件都不很贵,顾客是何等的多,生意是何等的旺,招牌倒并不怎么大,也并不怎么漂亮。写字的人更不见得是什么了不起的名人。自抗战几年来,门面只管辉煌,招牌只管做得挺大,写招牌的是汉奸江朝宗,虽隐去了,到底因了名气大,记得的人只管多,可是货色太少,也太平常,纵然货码标得比一般都高些,而生意总不如以前。即如陈登云之来,本想花一大沓钞票,为陈莉华买一些像样点的东西回去的,但是一个人在冷清清的气氛中,只管被一般殷勤的店伙周旋着,看了不少货色,总感觉得全是春熙路可以买得出,而价钱也差不多的。结果为了自己的面子,同时为了酬答店伙的过分殷勤,仅仅选了两双乔其纱舞袜。算来只用去了崭新的四百元一张的法币五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