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当然要念书。他不念书他怎么办?他不念书我怎么办?赵迎春开始讲车轱辘话。她讲给九月办借读要两头跑,一路上要求多少人受多少气,挂靠在家政服务公司里有多亏——不挂也不行啊,要是积分不够我们怎么能在上海待到今天?赵阿姨把文件背得烂熟,说到家政服务员属于“特殊人才”的时候,下巴抬起来,手里的抹布捏紧又松开。彭笑在她说到下个月房租又要涨一成的时候,终于打断了她。
我知道你辛苦,可是九月知道吗?彭笑被自己语气里不加掩饰的谴责吓了一跳。九月有比晶晶更懂事的义务,更适合他的画面是在毕业联欢会上跟着伴奏带唱“感恩的心,感谢有你”——彭笑觉得这个念头并不光彩,却算得上实实在在。她舒展双腿盘坐在沙发上,感觉到四周的家具渐渐稳定下来,落回到它们原来的位置。
然而赵迎春并不愿意顺着彭笑的思路走。学校有责任,搞什么素质教育啊,那是他们这样的人家玩得起的吗?音乐老师也有问题,吉他兴趣班挑人就只凭乐感吗?再说了,九月小时候在乡下都没上过正经音乐课,能有什么乐感?最大的毛病还是出在她赵迎春自己身上,心一软就答应九月用压岁钱买了一把二手吉他。那时,她还暗自庆幸九月没有迷上钢琴。你看,吉他确实不能算贵,可是这玩意儿搁在学校兴趣班里,那就只是一门课;带回家里,横在九月的床上,月光照进来,它就在他们一室半的出租房墙面上投了一道影子。影子会晃,不停地晃,把九月的心都晃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