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不是的,您别这样想!噢!我使您生气了!对不起……我真糊涂……您尽管骂我罢,可是别恨我。我很喜欢您。要不然我也不会来了。人家并没强迫我。第一,人家只能强迫我做我愿意做的事。”
“坏东西!”克利斯朵夫说着,不由得笑了出来,“那么你关于音乐的计划怎么了?”
“噢!我老在想呀。”
“光是想,就会成事吗?”
“现在我要开始了。最近几个月的确忙不过来,我有多多少少的事要做!可是现在,您瞧着罢,我要用功了,倘使您还肯教我的话……”
(他做着媚眼。)
“你这是开玩笑了。”克利斯朵夫回答他。
“您不拿我当真吗?”
“不当真。”
“讨厌!没有一个人把我当真的。我灰心透了。”
“要看到你用功的时候我才把你当真。”
“那么马上就来!”
“我没空,明天罢。”
“不,明天太远了。我不能让您在这一天之内瞧不起我。”
“你多讨厌。”
“我求您……”
克利斯朵夫看着他那些缺点笑了笑,教他坐在钢琴前面,和他谈起音乐来了。他问了他几句,又要他解答几个和声方面的小问题。乔治根本不大懂;但他的音乐本能把他的愚昧无知给补足了不少;虽则不知道和弦的名字,他居然找到了克利斯朵夫所要的和弦;便是找错了,那种笨拙也显出他有特别的趣味和特别敏锐的感觉。克利斯朵夫的批评,他先要讨论过了才肯接受;而他提出的那些很聪明的问题又表示他非常真诚,不承认艺术是一种教条似的公式,而是要经过自己体验的。他们所讨论的并不限于音乐。提起和声的时候,乔治谈到一些图画,风景,人物。他像野马一般的不受束缚,得时时刻刻把他拉回来;克利斯朵夫往往没有这勇气。他听着这聪明活泼的小家伙嘻嘻哈哈的东拉西扯,觉得挺好玩。他的性格和奥里维的完全不同……父亲的生命是一条埋在地下的河,默默无声的流着;儿子的却全部暴露在外面,像一条使性的溪流,在阳光底下玩耍,消耗它的精力。可是本质上是同样纯洁的水,像他们俩的眼睛一样。克利斯朵夫微微笑着,看到乔治有某些出于本能的反感,看到他喜欢的东西跟不喜欢的东西,都是他熟识的;还有那种天真的执着,对自己喜欢的人倾心相与的热情……所不同的是乔治喜欢的对象太多了,使他没有时间爱一个对象爱得怎么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