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玛踏着彩靴,摇着长袖,草滩就倾斜了,溪水就惊动哗哗的水磨,粪火烧起来了,酥油茶就更香了,青稞酒就更醇了。”
第四天中午,刘增哲又要上路了。阿佳用头巾包了一包他最爱吃的炒青稞放进他的背包。走出帐篷时,他心中溢起留恋之情,不由自主地跪在了阿佳面前。阿佳弯腰用一块红布扎起他长长的乱发,这时他泪流满面。刘增哲站起后转身走去,他强忍着不再回头,走过一个山口,他还是转过身来,这时他看到阿佳跑上另一个山坡,向他唱起了送别的歌……刘增哲泪眼模糊,一咬牙,转身走下山坡,任凭泪水涌流,放声如唱歌般的一路大哭……这之后,是从狮泉河到日喀则,蜷缩在没有篷子的卡车上,七天七夜忍饥挨饿,只靠一把水果糖充饥的艰苦行程,是冒着塌方危险,搭卡车从西藏进入四川的五天五夜,然后他喊一声:“我活过来了。”我才体会出那喜悦中,他对自己强劲的生命力的自豪。
从四川到云南到贵州到广西,刘增哲披头散发,破衣烂衫,翻山越岭,饥餐渴饮的四处漂泊,1990年8月17日,他终于结束了历时14个月426天旅程。当他回到北京走进拥挤的人群时,他却感到了一种失落,一种痛苦生活结束后的失落。
他曾经寻找到了什么?
当他在巴颜喀拉山海拔5000米的高山上,与长年在此工作的三个小伙子一起度过中秋之夜,他们刚咬了一口他带来的月饼,便又狠狠摔在雪地上而放声大哭时;当他踩在贺兰山风化而即将脱落的山石上时;当他没命地奔跑逃避哈熊的追击时;当他泪流满面跪在老活佛面前,接受那珍贵的佛珠时;当他与佤族朋友一起插秧,坐在篝火旁听彝族朋友为他唱着祝福的歌,在侗族人家吃着手抓饭时;当他在原始森林面对毒蛇的袭击时;当流氓的尖刀扎进他的臀部,他强忍着腿的痛抖拿出烟来点燃时……他发现了什么?与艰险的抗争给了他不逃避生活的勇气,而在那些给了他无数温暖和爱的人民面前,他开始一层层地看清自己。在彝族寨子里,阿嫫煨好家中最后一块砣砣肉,阿达杀了家中最后一只下蛋鸡,说为他补养;临睡时,彝族大姐把自己的被子搭在他的被子上,她却一宿蜷缩在披毡里……刘增哲喃喃自语:“我凭什么?我凭什么!”他们说,你从北京来到这穷地方,和我们一起吃苦,是为了我们彝族。天上下着鹅毛大雪,坐在熊熊篝火旁的刘增哲听着这些话,感到了真正的羞涩,心咯噔咯噔如同从台阶上跌下来。扪心自问:“从北京出来到如今,我曾想到为这些人民服务过吗?是的,为这些纯朴且还艰辛的人民服务,应该是我一生为之努力的。”这是他真实而无法忘怀的体验。